飛揚

小時候看張曉風的「小說教室」，是一本收錄了二十幾個作家短篇小說的合集。內容多半已不記得，剛剛查了一下目錄，哇那可是眾星雲集，每個被選入的都是響噹噹的大作家，有魯迅、張愛玲、沈從文、錢鐘書；現在只剩史鐵生的「命若琴絃」不時浮現腦海：「目的雖是虛設，可卻非有不行；不然琴弦怎麼拉緊，拉不緊就彈不響。」讀一本小說能有一篇作品打中心弦，讓人多年後再三回味，那也就值了。

最近看侯文詠主編的「九歌100年小說選」，畢竟是限定一年內的作品來挑選，程度相對參差不齊。看了大半本，覺得駱以軍跟鐘文音這兩位成名已久的作家，他們的作品應該是這本選集的高峰了。想不到後段收錄的「百年好合」，翻開第一頁後，整個人就被拉入情節中，再無法把書放下。看的過程不時在心中歡呼「張愛玲回來了！」，邊看邊浮現「傾城之戀」的畫面；女主角的個性、困境、大時代的氛圍、家族成員的糾葛、鏡頭拉遠拉近的節奏，連方言的運用時機都讓人想到張愛玲。不時會自行腦補，將這篇當成「傾城之戀」的後記，白流蘇回來了，恭喜妳們一生圓滿QQ 奇怪，能寫出這等級作品的作家，為何從來沒聽過她的名字？一查才知道她旅居美國三十年，最近才復出，集結六篇小說以「百年好合」為名出書。

立馬從圖書館借回家，原以為是六個獨立的短篇故事，想不到是環環相扣、千絲萬縷。橫跨民國百年的時間尺度，每個人在其中奔走，故事場景從上海、香港、台灣到美國，有著大時代的身不由己、大家族親戚間機關算盡。在其中掙扎的人們，彼此間小情小愛、互相扶持、互相傷害。順著劇情的鋪陳，一切充滿著傳奇色彩，卻又不會不合情理。故事通常是倒序，從主要角色老年的狀態開場，再慢慢揭露他們年輕時的故事。可以灑狗血賺人熱淚的喬段，作者多半不多加渲染、順著時間的流逝推進劇情，彷彿眾人的命運早已註定。其中有人隨波逐流、有人努力奮鬥；有上流社會少奶奶的奢華生活，也有開個小麵攤、為了員工薪資焦頭爛額的夫妻；當年轟轟烈烈愛過一場後，雖然生活壓力巨大，卻少了豪門中的算計跟經濟上的不平等，反而是幾個故事中最讓人羨慕的夫妻。

看的時候常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覺得要好好珍惜；感恩張愛玲後繼有人，以後應該再沒有人寫得出這種大時代的荒涼感了。搜尋到作者還著有「紅柳娃：民國素人誌第二卷」跟「四季紅：民國素人誌第三卷」，太好了這陣子不會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