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超級歪的推薦影片而去圖書館借來一讀。

此案作者對於人類未來的發展持悲觀的態度，認為人類追求成長的代價是耗盡地球資源，必須要尋找永續、共生的方法，與環境和平相處。於是在群眾募資平台發起募資計畫，募集經費來拍攝紀錄片，從 飲食X能源X經濟X民主X教育 五個面向來呈現世界各地公民行動的成果。紀錄片叫做《明日進行曲》，說真的看完書跟電影後，個人對這專案評價實在是不怎麼樣orz

【纪录】明天 明日进行曲 Demain 2015 【官方中字 720P】

我是相信新科技的發展可以解決現今的資源問題，所以看書中的章節「飲食」，在都市進行密集農耕，覺得真是庸人自擾；「能源」章節，介紹各地的再生能源發展，還不錯；「民主」章節，介紹冰島破產後民眾自發的政治改革，最後人民合作制定的憲法還是被掌權者凍結，等於宣告失敗，一整個黑人問號？「教育」章節主打芬蘭教育，芬蘭教育模式真的有這麼好嗎？現今也是爭議不斷。但是其中「經濟」這一章，討論貨幣的部份，訪問了一位貝爾納．李塔爾，訪問內容個人覺得很有道理，清楚的點出當前世界經濟體系面臨的結構性問題，雖然提出的解方：「補充貨幣」個人覺得有點懷疑，但仍然非常值得一讀，節錄如下：

貨幣：從單一性到多樣性

為了了解我們的經濟整體為什麼會自動推向成長，並造成那麼多的差異，我們決定再進一步做調查。我們想要知道是否存在著更結構性的解答，不只是依賴良善的意願和個別企業的人道特質，而是能夠驅使大多數人前進的機制。而事實上，的確存在著一個我們很快將會發現的解釋…

與貝爾納．李塔爾 (Bernard Lietaer) 的會面(以下簡稱貝)

「我是為了這片景觀而住在這兒。」當我們走進他的公寓客廳時，貝爾納·李塔爾悄悄地如是說。在我們面前，偌大的觀景窗俯視著布魯塞爾，公寓的四個角落都擺放著許多來自非洲的物件。牆上，一個巨大的書櫃裡雜亂堆疊著上百本書。我是在網路上看到一場於柏林拍攝的 TEDx 會議，才認識了這位身形圓胖、帶著一雙微笑的雙眼和戲劇化手勢的男人。他在會議上所解釋的事物是我未曾聽說過的，而他的陳述在我看來是如此的瘋狂，以致我想要在來拜訪之前先打聽清楚這個人。原來，貝爾納並非什麼陰謀論者或狂妄人士，他是一位經濟學家，曾經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 (Massachusetts Institute Technology，MIT) 與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保羅·克魯曼 (Paul Krugman) 一起學習，並曾在那兒發表過一篇論文。他曾經在好幾所比利時和美國的大學任教與研究（其中之一為柏克萊大學）也曾經作過大企業的顧問和比利時中央銀行的高級官員。他在後者任職時，曾經指導過創造歐洲貨幣單位 （ECU） 的技術部門。四十年來，貝爾納致力於推動補充貨幣作為世界各個經濟體發展與抵抗衝擊的手段，一個至少是原創且完全革命性的作法。當我們詢問他，為何人類會遭遇到這些經濟困難，為何世界會被不平等的現象撕裂時，我們的對話便很流暢的開展了。

貝：在我看來，我們所面臨的困難中，有絕大多數都與我們創造貨幣的機制有關。只要不解決這個問題，我認為我們就無法達成其他事情。

西：我們的貨幣創造體系存在著什麼問題呢？

貝：汽車王朝的創始人亨利·福特 （Henry Ford） 曾經斷言，如果美國人了解了金錢與銀行體系的運作方式，隔日早晨就會爆發革命。我認為他的這番話是有道理的……真正的問題是沒有人了解，歐洲人也沒有比中國人或巴西人更了解。舉例來說，你們之中有幾個人知道貨幣是如何創造出來的？

西：我知道，因為是我負責準備這場會面，但是其他人……我不知道！（笑）

貝：你們現今所使用的金錢，大多是由商業銀行在他們發放信用貸款時創造出來的。

西：這是什麼意思？

貝：假設你為了購買一層公寓而需要十萬歐元，於是去向銀行申請貸款。若是銀行同意放貸，它就會給你十萬歐元，意思就是它將這筆數字輸人了資訊系統，加到你的帳戶上……

西：怎麼會這樣？無中生有嗎？

貝：沒錯，這就是我們所謂的「法定」 （fiat） 貨幣，引用自《聖經》裡上帝宣告的第一句話「要有光」 (Fiat lux)……這種無中生有的能力是一種神聖的能力，它也被賦予給貨幣世界裡的銀行體系。銀行只需要在金庫裡擁有一定數量的貨幣。理論上來說，它必須擁有1元才能創造出0.8元；在此為了簡化，就算是一元創造一元吧。然而，透過貨幣乘數效應，銀行便有可能以實質的一歐元創造出超過六歐元的「虛擬」貨幣。

西：你所謂的「乘數效應」是什麼？

貝：當你的銀行創造出這十萬歐元，讓你隨後交付給賣房子的人，而那個人會把這筆錢再存到他的銀行裡。在你申請貸款之時，這十萬歐元本來並不存在於那個人的銀行金庫裡，但現在他的銀行便因此可以再向他人發放信用，創造出另一筆十萬歐元。這第三個人又會將他得來的貸款金額交給下一個人，而這下一個人將會再把錢存入他的銀行，於是就這麼如滾雪球一般的發展下去……根據計算，從一開始的十萬歐元，平均可以創造出六十萬歐元。

西：但是這一開始的十萬歐元該從何而來？

貝：從中央銀行發行的硬幣和紙鈔而來。在歐元區，大約有百分之十五的貨幣是以這種形式創造出來，剩餘的百分之八十五都是由商業銀行透過發放含利息的信用貸款而創造出來。這，就是一項基本概念。

西：直到目前為止，還行得通•••

貝：當銀行為你創造出這十萬歐元時，它會要求你在歸還本金的同時，也要支付利息。想像一下， 若是你借了一筆二十年期且利率頗高的貸款，將必須在到期日之前償還二十萬歐元，問題是這多出來的十萬歐元本來並不存在。

西：怎麼說呢？

貝：在銀行創造貨幣之時，它們創造的是信用本金的數額，但是並沒有創造出利息的數額。

酉：意思就是說，在世界上循環的所有金錢是透過這些信用所創造出來，而這些信用綁著利息，但是我們要用來償還利息的金錢實際上並不存在？

貝：不存在。為了償還你的利息，必須有其他人在某個地方借了另一筆貸款，以創造出所需的貨幣數量。換句話說，我們必須要創造出新的經濟活動•••

西：因此，我們需要經濟成長•••

貝：這是不可或缺的。那些認為我們可以邁向零成長的人並沒有真正了解這個貨幣體系。我們只會走向破產，如此而已！更何況，當你償清了你的十萬歐元，它就會從資源系統裡被消除，因此我們又需要其他的借貸以維持足夠的貨幣總額。所以永遠需要更多的成長。

西：但是我們不可能無止盡地成長下去•••

貝：沒錯。自從一九七二年，在羅馬俱樂部遞交出一份關於成長限制的報告之時，我們就已經知道了。

西：所以，總結的說，這個體系將我們置於經濟競爭的處境下，為了清償利息而四處去找錢，也迫使我們必須追求經濟成長，這是兩個無法永續的情況•••

貝：目前的貨幣體系與永續性是不相容的，原因有很多，第一個就是我們剛才說到的成長必要性；第二個是短視近利的想法，當我們創造出來的貨幣必須添上利息，這種作法並沒有考慮到未來，我們只是預先兌現了。沒有人有興趣放出一百年期的一百萬歐元貸款，因此企業的設計都是以短期為考量。某一天，我和一位德國的企業主討論到這件事。我問他，當事情關乎的是他的小孩時，他會思考到多久以後的未來？他回答：「二十五年。」 那麼當你每天早上進到公司時，思考的又是多久以後的事？「兩季或三季。而且如果我不這麼做，董事們會把我踢出門外，換上另一個願意這麼做的人。」這是一個悲哀的現實。

第三個問題是，金錢很有可能摧毀社會組織。我們以為金錢是一種被動、中性的工具，以為它的存在只是為了方便交易，但事實絕非如此。從「關係」的角度來看，金錢就像是一個介於事物之間的編程器，具備了一定價值。當你購買一個東西，付出了金錢，這個過程中並沒有建立起穩固的關係。

西：你想說的是，貨幣的交易使我們避免進入一段關係中？

貝：沒錯，它很可能取代關係，把關係驅散掉……假設，為了慶祝老婆的生日，你給了她一張一百歐元大鈔，而非送她一個禮物，這麼做可是行不通的。社會組織是透過無償的贈與才得以建立起來。當我不求報酬的為你做某件事，為你服務，我們之間就建立起了一段特別的關係。如果你為了這件事付錢給我，那麼我們就不必然需要建立關係，我們之間誰也不欠誰。社群形成的過程，就是一個贈予與接受的空間。當人們愈是建立商業交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會變得愈是去人性化，並且崩解。

西：這就是在西方國家裡介入並摧毀了社群的東西嗎？

貝：總是「最先進」的社會會演化出更繁忙的商業交易，因為這也是我們所定義的發展：以傳統貨幣、金融貨幣所進行的交易成長量……在美國，針對這個現象曾有過一項研究：至今仍舊存在著穩固社群的地方，是在金錢流通尚屬稀少的貧民區裡。從家庭的層級也可以看到相同的模式：在義大利南部，家庭（famiglia），通常包含了七十、八十人……這是跨越好幾代的宗族。然而，在許多所謂的「已開發」 國家，我們已經縮小到只剩核心家庭。在美國，超過半數的孩童生活在單親家庭裡。一旦老人家必須支付房租才能住在他的某一個小孩家裡，家庭就蕩然無存了。

西：所以我們不應該再使用歐元、美金了嗎？

貝：還是要用的！我不是反對貨幣以它現有的樣貌存在，而是反對它的壟斷。有一個空間絕對適用這種類型的貨幣：商業世界，大企業的商業世界。在那裡，才是貨幣運作最佳的地方，才是它能刺激創新的地方，才是它能創造工作機會，並允許「已開發世界」的人們達到一個在幾世紀之前僅有皇族敢想像的生活水平。要不是有銀行發債而製造出來的金錢，我們永遠不可能有足夠的資金，創造出在工業化時代裡的急劇增長。然而，今日的我們正處在這個工業化時代的盡頭，儘管面臨的已經是不同的問題，我們卻依然使用一樣的工具。只要我們繼續要求全世界使用這樣的單一化貨幣，我們的問題就不會有解決的一天。

西：單一化貨幣無法解決的是什麼問題？

貝：人囗老化、失業、貨幣波動、不平等的惡化、爆增的債務……除此之外，還有氣候變遷和物種滅絕，這兩者將會在各個領域都造成重大的後果。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人類正在將整個生物圈置於危險之境。然而，我認為我們所面臨的所有問題都有解答，而且是我們已經知道也證實有效的。問題是，這些計畫在傳統體系中無法獲得資助，因為我們沒有所謂的「資金」以達到必要的速度和規模來實行這些計畫。以能源為例，我們知道如何發展可再生能源，但是誰要出錢？私部門仍持續地在化石能源或核能產業中享有極大利益，因此不可能是它們；而政府的國庫都是空的(尤其是考量到國債的分量)，所以也不可能是它們。於是我們什麼也不做，我們只是等著•••

西：的確，我們聽說國家深陷債務危機，政府必須採行撙節的政策……然而，當我們放眼全球經濟，我們會看到驚人的大量金錢在流通，有些企業賺得異於尋常的利潤，所以我們知道這世上存在著很可觀的財富。究竟是如何演變至此，讓這些錢沒辦法用來資助這些重要的計畫呢？

貝：傳統貨幣體系(藉由含利息的債務來創造貨幣)的影響之一便是財富的集中化。如果你有錢， 你會更輕易地賺到更多錢。如果你沒有錢，那麼要想賺錢就會愈來愈困難。總而言之，什麼是利息？從一個錢不夠用而必須借錢的人手中，將金錢轉移到另一個已經擁有太多而可以借錢給你的人手裡。這是一個自動將資源抽往社會頂層的機器。對於一名菁英人士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合理的護衛既得利益的方式。此外，在三千年前的蘇美文明中，自從父權體制形成之初，便已在這樣的目標下創建出了這種利息制度。然而，其他社會很快便看到了它的危險，直到四百年前，西方世界才將所謂的「高利貸的罪孽」合法化。在此之前，不論是基督教、伊斯蘭教或是在亞洲，利息都被視作非法行為。

西：在你看來，這個貨幣體系是與父權體制一同並存的？

貝：是的。當我們研究歷史上所有的父權社會，它們總是存在著這個我們今日仍舊延續的作法：含利息的單一貨幣。反之，所有的母權社會都傾向於建立另一種貨幣生態系統，即多元貨幣同時並行：一方面，有一種與父權體制底下雷同的通用貨幣讓我們得以囤積，靠它賺取利息；另一方面，還有一種貨幣是對於囤積行為有所懲罰，它只是作交換用途，而所有人都可以取得。

西：我們如何辨別一個母權社會？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社會存在？

貝：一個辨別的好辦法是看神的形象。如果是一個有鬍子的男士，身旁沒有別人，那麼這大概就是一個父權社會(笑)。認真一點地說，歷史上有三個時期特別值得注意：西元前一世紀的古埃及，伊西斯 (Isis) 女神的形象廣為崇拜；法國的中世紀前期，聖母瑪利亞 (Vierge Marie) 的形象蔚為主流；以及中國的唐朝，在八至十世紀之間，出現了一位女皇帝。這三個時期的共通點，在於偉大成就有實現的機會，而且人民的生活水平比起前期和後期都要來的更高。舉例來說，在當時的埃及社會裡，即使奴隸也擁有金錢，所有的人都有能力購買或交易。

西：但是沒有人提過這些事。我曾經研讀過經濟學許多年，而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類事情……

貝：單一化貨幣存在於我們所有的經濟學理論基礎中。即使只是上幾堂經濟學的課，在我看來都是一種洗腦，讓人以為一切都必須要以單一化貨幣來運作，因為這樣更有效率。我不否認它的效率， 但是這種體系更脆弱，它不具備必要的回復力。

西 ：在我們見過的人之中，有許多人對於這種回復力抱持很強烈的想法。你的意思是，擁有多樣化的貨幣便能在經濟體系中創造回復力，一如多樣化的生物在生態體系中便能創造回復力？

貝：當然。我在美國時，曾經與(同事鮑伯·烏拉諾維茲 (Bob Ulanowicz) 一同深入研究生態體系與經濟體系的作用之間的共通點。鮑伯是計量生態學的始姐之一，盡其一生、年復一年地以公克精細計算那些不同生態體系中的生物，例如亞馬遜雨林、塞倫蓋蒂平原 (plaine du Serengeti) 或是某個人家後院的一小片土地 ，任何有生命存在的地方。

我們所提出的問題是：這些完全不同的生態體系具備什麼共通點？我們發現，它們之中沒有一個僅有單一生物，多樣性是必要的。正是因為如此，我們可以系統性地學習在自然界的生態體系中可行的機制，而後將它直接運用在經濟世界裡，儘管兩者是大不相同的。然而，我們已經打造了貨幣的全球單一化，即使是蘇聯或中國的系統也是立基於相同的概念：在國家的層級上，我們透過含利息的銀行債來創造單一貨幣。所有在全球流通的貨幣都是一樣的形式，因此這就像是我們有了一個世界冷杉林，其中所有的樹或許有些大、有些小，但它們都是冷杉。這在實務上意味著什麼呢？我們不可以掉下一根香菸……即便只是一點點的小麻煩，都會立刻造成烽火燎原……這正是我們所生活的世界，並非一項隱喻。

西：如果我們在這個貨幣世界的冷杉林中落下一根香菸，會發生什麼事呢？

貝：在二○○七至二○○八年間，我們曾經有過眾所周知的失敗，當時，距離整個系統的崩解只有幾步之遙。而目前，有許多人認為我們又一次陷入類似的情勢中。由於那次危機嚴重地影響到我們，因此我們也對此有過許多討論，但它並不是唯一問題。只要我們的體系繼續維持壟斷和單一，它就會經常性地發生事故。在一九七○至二○一○年間，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的計算，全世界一共發生過四百二十五次系統性危機和二○八次貨幣危機。去問問看拉丁美洲人、俄羅斯人、亞洲人吧……危機發生的頻率遠超出我們的想像。 一個體系需要多樣性和互連性才能永續存在，這是不論哪一個複合式系統都需要遵守的法則；既然經濟世界和貨幣體系都是複合式的……因此，法則適用。

西：今日，我們聽聞全球金融要比政黨或政府擁有更強大的力量，是否正是因為這種貨幣創造的機制呢？

貝：根據歷史，貨幣創造的機制是由銀行所創，以滿足國家為戰爭籌措資金的需求。例如，英國的中央銀行是創建於一六九四年的一場英法戰爭中；每一次，協議條款都是在這個架構下去協商，意即政府擁有最小的權力。這種作法初見於英國，並使該國贏得與拿破崙之間的戰役，推動工業革命，爾後建立了大英帝國。這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發生的狀況，這次由美國取代了英國的角色，創建新的貨幣規則，稱作「布列敦森林協定」(accords de Bretton Woods) 。又一次，這些條款是在一個政府沒有權力的框架下被協商出來。這是生存的問題，是如何找到必要的資源以進行戰爭和資助重建的問題，從此以後，這些作法就一直存在，我們將它正式化了。在歐洲地區，賦予歐元獨霸地位的條約則是另一個更現代的版本，它引發了如今我們所身處的狀況：政府不再有權力向中央銀行籌措資金，而必須向商業銀行借錢，承受較高的利率。自此以降，政府必須支付過去從來不須支付、或是利率很低的利息。非常合乎邏輯的情況便發生了：國債爆增。

西：那麼，如果我們想要創造貨幣的多樣性，並且將行動的權力交還給國家，應該怎麼做呢？

貝：我們尤其必須取消某些阻礙人們做事的規範，就這麼簡單。我不懂為什麼城市不能發行自己的貨幣，讓居民們可以用地方貨幣來繳稅，如此將可以解決地方上的問題。我不懂為什麼企業不能創造自己的貨幣來支持他們的營運活動。事實上，這種貨幣系統已經存在於某些地方。為了解決失業問題，我們正應該從貨幣著手，在國家層級來說也是一樣的道理。假設以希臘為例，為什麼希臘人不能留在歐元區內，繼續在旅遊業和出口業相關的活動中使用歐元，但是在國內使用另一種地方貨幣來進行日常生活，諸如買一公斤橄欖的消費？如果一個希臘人想要購買一輛德國車，那麼他就用歐元付款。我們大可同時保留兩種貨幣。當人們反駁我，說這是不可能的，或者這麼做太複雜時，我不得不很抱歉地指出，英國人從歐元剛推出時就是這麼做了。若是你作為一家英國的企業，你的客戶和供應商都在歐元區，你完全可以在會計帳上以歐元計價，並且以歐元繳稅，然後每一季，中央銀行會公布英鎊和歐元之間的轉換匯率。擁有單一貨幣只是一種意識型態，它等於是將主導權交到了想要掌權的人手裡，但是在技術上這一點也不是必要之務。

西：這麼說來，所有的貨幣應該一起獲得採用？

貝：在我看來，我們需要歐元，我們甚至需要一種不同於各國貨幣的全球貨幣，不過我們也需要一種只在生活的城鎮裡運作的地方貨幣。這就是生態系統。沒有人說在一個生態體系中不需要冷杉， 但是我們也需要其他物種；否則的話，哪天要是一種疾病爆發，它將會很快地肆虐整座森林。如果橡樹、櫸樹、樺樹等許多物種都生長在一起，其中某些物種要比其他物種更能抵抗某種疾病，那麼這個生態系統將會具備更佳的回復力。

西：首要採取的手段或措施會是什麼呢？

貝：我認為必須引進一個規則，讓我們可以先試驗五年。想當然爾，在一開始一定需要一些控管， 以及針對這些貨幣轉換的稅則等，但是未來可以把這些限制全數取消掉。這個想法就存在於德國的法律裡：實驗特別法。不過，你必須公布所有的實驗結果，這是條件。而且在這段期間，所有為了維持舊有體制而存在的規範都會被取消。

西：是什麼阻撓了我們這麼做？

貝：說實話，在商業世界裡已經有人在做了！有一些補充貨幣的網絡非常有效率，但它們只存在於一些沒有回應到當下社會問題的領域裡。例如，航空公司的哩程（miles）累積，絕對不是微不足道的邊緣現象：全球有十五兆的哩程在流通。這個實驗告訴了我們兩件事：首先，要大規模、低成本的做這件事絕對可行，而且它會鼓勵人們以某種特定的方式來行動。客戶們為了獲得哩程數，就會回來搭乘同一家航空公司。這不僅對於航空公司有好處、也讓我們從此可以採用相同的技術來處理生態、社會、就業、人口老化等問題……一切都是可行的。

舉例來說，我們應該創造一種就業貨幣來協助中小企業（它們是經濟世界中創造最多工作的組織）。今日的我們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科技將會繼續促使生產部門的人力工作以可觀的速度與規模縮減下去。中國便已經加速了這個過程，但是它並不是肇因……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解方絕非重返過去。讓歐洲再次工業化是一個美麗的遐想，但是此舉恐怕無法為全世界創造足夠的工作機會，更何況科技是往另一個方向發展的。如今，透過家用的3D列印機或是小型工作坊，就可以取代重工業的工作了。我們不只需要就業貨幣，也應該創造一個能讓個人熱情變成賺錢工具的社會，使我們得以以之維生。人們有無數多想做的事情，其中不少還對社會有益，但別以為別人會用歐元付錢讓你去做！相較於某人擁有多臺機器，可以一次耕種十畝田地，我在自家後院栽種萵苣永遠不會比他的生產力更高……我們可以創造一個支持這種活動的經濟世界，但無法透過壟斷性的貨幣體系來實現，因為直到目前為止，這兒的萵苣和那兒的萵苣並沒有什麼不同。

西：所以應該由政府首先行動嗎？

貝：我認為政府不應該自己來改變事物，但是當人民準備好著手改變時，政府應該允許人民去做。我不相信革命。整個人類歷史的過程已經讓我們看到了，革命分子會變成新的壓迫者。我認為應該允許創意自由的展現出來。在這個資訊時代裡，還繼續採用五千年前就提出來的準則，這實在有點瘋狂……況且，貨幣即是源自資訊。

西：因此需要讓貨幣流通……

貝：並且讓貨幣具備它的功用！想像一下，若是一個火星人來到我們的星球，他看到這兒的事物是如何運作的，也看到人們具備解決自身問題的能力，最後他會問：「為什麼你們不這麼做呢？！」而人們會回答他：「呃，我們沒有錢……」「什麼是『錢』？在火星上沒有這種東西。它的功能是什麼？」「貨幣的實際定義，就是一個社群中的人們達成協議，採用某一種標準化的工具來作為交換的媒介」「而我們在等……這個東西？」這名火星人在離開地球時會自忖：「這裡不存在高等智慧的生物。」

西：如果我們不做任何反應，而經濟危機真的又再一次爆發，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呢？

貝：過去三個世紀以來，每一次當我們陷入經濟危機，我們就引爆一次戰爭。面對一九二九年的經濟大蕭條，我們的解方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羅斯福總統自己曾經說過：「讓全世界從危機中脫身的並不是新政(New Deal) ，而是戰爭的準備工作。」我天真地期盼，我們不會再走到那一步……